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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是医护人员” 武汉医护志愿者寻求身份认可

2020/3/7 4:15:31发布139次查看
早晨7点40分,护士张昕快速走进武汉市第七医院(以下简称七医院)的三号楼。她要在20分钟内吃完早饭,做好防护,进入收治了35名新冠肺炎患者的六病区隔离病房。这一班,张昕要连续工作8小时,期间不吃不喝。
这样的工作强度,要远超过武汉市绝大部分医院,但张昕并不是七医院的员工。本在湖北省外一家民营医疗机构供职的张昕,瞒着老板逆行到武汉,成为了一名直接工作在隔离病区的志愿者护士。
“志愿者”亦或是“医护人员”,张昕觉得都无大碍。当初报名时,人员组织单位,苏州天熠新瑞中医药健康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苏州天熠新瑞)方面曾为她出示了一份由中共武汉市武昌区委组织部(以下简称武昌区组织部)发布的授权书,“我以为加入的是国家(医疗)队。”
直到上岗工作后,面对病区糟糕的防院感管理,严重超标的工作强度,张昕和一起志愿工作的同伴逐渐意识到,问题比之前想象的更严重,他们算得上武汉最危险的志愿者群体。
七医院六病区内的医护人员 每经记者 张建 摄
工作强度高,院感管理差 “就觉得自己也是一名医护人员。”在微信群中看到“武汉中医诊疗多点立体公益创新模式救治新冠……现招募志愿者,临床护士长、护士15名”的消息,以及武昌区组织部的文件后,张昕跟信息发布人医生贺劲报了名。在武汉,她认识了同样渠道报名过来的刘璐。
2月7日,苏州天熠新瑞在七医院新设的六病区开放,病区规模为36张床位。张昕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目前六病区全部的医护人员约有10人,较少的人员配置下,志愿者们只能试行三班倒,每个排班8小时。这样的工作强度,是超过武汉其他医疗单位的隔离病房内,通常4至6小时的排班。
“我把这当国家队了。”志愿者孙悦来到武汉的当天已是傍晚,但第二天直接就进入了六病区。“进去看了看,那个情况确实比较堪忧。当时防护服也不够,也没有培训,我没敢进去(隔离区)。”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也在表明身份后,实地探访了七医院六病区。六病区所在的三号楼一层,原为七医院肝病门诊,医护人员在进入隔离病房前需要穿过两道木质门框的玻璃门,以及一道铝合金门框的推拉门。全部三道门隔离出来的空间不足以区分明显的污染区、缓冲区、非污染区。
此外,记者在隔离区内看到,有医务人员存在穿着防护服和隔离区外人员手递手传物品的情景,还有人甚至取下了护目镜。
只有到岗较早的志愿者,见过七医院负责防院感培训的工作人员。
“就贺医生(贺劲)简单教了我一下,你这么穿防护服,我当时想传染病怎么也得培训一个小时啊?”这让孙悦感到后怕,“我就很头痛,心里边矛盾,我就怕自己得病了。”“人家(医院)培训一天,我们两分钟就解决了。”有过感染科工作经历的张昕觉得培训并不到位。
院感管理问题,还一度影响了志愿者们的住宿。孙悦介绍自己来武汉后被要求搬了四次酒店,其中一次是被当时酒店内的其他医疗队投诉,“说我们是志愿者,我们防护不行怕院内感染。”
各方风险谁来担负?
七医院六病区,医护人员正在和患者交流 每经记者 张建 摄
2月中下旬,当刘智明、彭银华等多名医护人员感染新冠病毒去世后,刘璐意识到了安全保障的问题,“我们是不是死了就死了?”但她不敢去问苏州天熠新瑞是否为自己购买保险,怕自己的志愿工作受到影响。
张昕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志愿者与苏州天熠新瑞公司间仅有一张内容为“兹聘请xx医生为我司支援武汉新冠肺炎一线医护志愿者……”的聘书。
对此,四川舟楫律师事务所主任姚飞认为,志愿者与苏州天熠新瑞公司并不构成劳动合同关系,“要看他们之间有没有其他协议,协议怎么约定最重要。”但姚飞认为,“志愿者医护人员,可以要求苏州天熠新瑞公司为其购买保险。”
张昕、刘璐在到达武汉后的第三天,自费购买了保险。而贺劲向记者表示,“我们都有(保险)”。不过这一说法被没能得到孙悦、张昕、刘璐三人的确认,他们表示从未听到苏州天熠新瑞方面提起过保险事宜。
苏州天熠新瑞法定代表人戴新瑞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公司层面为志愿者都购买了保险,但由于志愿者的工作需要以单位形式进行对接,自己也承担了很大风险。“(疫情)这个事情太大了,是国家的危难,如果出现了任何的(风险),我也认了,那我就愿意来承担,总归是要有人来承担的。”
武昌区组织部工作人员则向一位志愿者回复称,如果志愿者出现感染或者去世,“肯定是天熠公司负责。”
值得注意的还有,相比张昕、刘璐等志愿者所承担的自身安全风险,患者入住公立医院却接受志愿者医护人员的治疗照护,是否同样存在风险,容易引起医疗纠纷?
3月3日,《武汉晚报》曾对苏州天熠新瑞公司组织的医疗队进行了报道。新闻中介绍,七医院六病区在2月9日中午时,全部36张床位收满病人,包括4名重症患者。期间,一位入院时血氧饱和度只有50%,不能平卧的重症患者经抢救后去世。
“我进去过,里面的条件是很差,刚进的时候,护士都是第二天备齐的。”上述去世患者的家属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当时患者是在“一床难求”的情况下,经社区渠道入住六病区,所以即便条件简陋,家属也未有过转院想法。
事实上,上述患者家属是在亲人去世后才知晓,七医院六病区内人员是志愿者身份,她对医护人员的能力并未有过质疑,也觉得医生积极负责。不过家属提到一点,因为七医院抢救室处于饱和状态,去世的亲人最后的抢救极可能就是在六病区里面。“我要主治医生拍我爸最后视频,是在六病区的病床上。”
孙悦告诉记者,自己曾见过上述去世的患者,彼时六病区没有配备呼吸机。孙悦认为,如果有呼吸机可能会提高抢救成功的几率。
除了缺少必要的抢救设备,一名近期出院的六病区患者还向记者介绍患者的用药情况。“这边志愿者们熬出来有你的药,你今天才能吃上,不然就等着,不过有的药开处方的时候还真没有,这情况就只能等。”这样的条件下,上述患者一天两次的药物,曾不止一次发生过“断供”的情况。“当天有药就喝,没药就等着。”该名出院患者透露。
志愿者介绍,目前六病区接诊的患者中,已经没有再收重症患者。护士们的工作主要是量体温、量血压、量血氧,以及为患者发药、发饭。但在为患者进行咽拭子标本采集时,张昕特意多穿了一层防护服加强保护。
寻求身份被认可 苏州天熠新瑞公司真的经过了武昌区组织部的授权参加抗疫工作吗?六病区与七医院是什么关系?这是张昕等志愿者们此前一直都搞不清楚的问题。
上述问题还关系到,张昕等人能不能获得工作补助。2月20日,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国家卫生健康委人事司副司长段勇表示,一线医务人员临时工作补助发放的人员范围,不受编制、身份等限制,以具体参加实际工作为准。
七医院工作人员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六病区现在确有苏州天熠新瑞组织的志愿者入驻,但医院有人负责对接。与此同时,医院宣传部、医务科、院办都表示不便接受记者的采访。
武昌区组织部工作人员则向记者证实了委托文件的真实性,“我们确实实施了委托,但他们(苏州天熠新瑞)入驻七医院,他们跟七医院是怎么合作的,这个我们还要再问一下。”
张昕认为志愿者们应该获得有关部门给与的“医务人员”身份的认可,尤其是自己每天工作承担了很大的风险。“不是为了补助,我们也是医护人员”。
武昌区卫健局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需要志愿者的领队跟医院报备,报完之后再跟我们局里来说明”。“此外,这名工作人员表示,要先和组织部进行核实,确定“(这些人)是组织部外派的、七医院的,还是他们自己来的”。
目前,已有多名七医院六病区的志愿者向武昌区组织部实名反映情况,也向苏州天熠新瑞提出要求,协助其完成医务人员身份认定。公司向志愿者承诺,“(荣誉证书)可以盖章,新瑞、组织部和卫健委(局)三个章。津贴‘必须有’”。
“谁知道是被逼出来的,还是真的在做这件事。”孙悦告诉记者。此外,有志愿者为记者出示了他们在微信群中与苏州天熠新瑞公司协商过程的截图,双方措辞充斥着火药味。
风波过后,3月3日晚间,志愿者们换到了条件更好的酒店,还将进行新的院感培训。“这是接到投诉改变了吗?”张昕小心翼翼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询问。而刘璐则不停向记者打探如今武汉疫情总体好转的情况,期待六病区也能随几大方舱医院同步关停。
戴新瑞告诉记者,目前全部的志愿者医护人员身体健康良好,公司在七医院的统筹下已经进行了4次防院感培训。志愿者也告诉记者,目前六病区内已经有了呼吸机。
几日前,六病区一批患者集中出院。张昕这天有在值班。大夜班之前,张昕划动着手机上与患者的微信聊天记录,“小美女,感谢你们的辛苦付出”,“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孙悦依然坚持在医护志愿者岗位上。对于逐渐完善的六病区,“(现在)也感受到了团队组织者努力与改变,相信各方面也在向着越来越完善的方向发展。如果这些东西在刚来的时候就有,我可能会对这个组织少很多误解。”
回忆自己在武汉一个月的过往,孙悦觉得自己的故事应该可以成为一部电影的题材。“自己原来把它当成了国家队,发现自己与团队之间存在很多矛盾与误会,想撤退也没法撤退,被裹挟着一直向前”。
(应受访者要求,张昕、刘璐、孙悦均为化名)
相关链接:图片故事 | “民间医疗队”驰援武汉 隔离病房里来了志愿者
封面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张建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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